男孩从地铁里出来,夹在人潮中缓缓的前行,嗡嗡的人声吵的他脑袋发昏,但他既不能指责叫人们都闭嘴,又不能将这些声音屏蔽在脑海外面。
出了地铁站,站在街边上,看见夕阳渐沉,迟迟一阵才发现绿灯已经亮起。向路的对面挪去,开的飞快的摩托车突然刹过眼前,一句脏话被抛在燥热的空气里,男孩充耳不闻。
回家后,他第一次对厨房里飘来的菜香兴致缺缺,反而躲进房间里关上门,将书包一把倒过来,书本作业全部一股脑的倒在桌上,又将空了的书包丢开,却没有任何动笔的想法。
男孩的脑子像一坨缠在一起的毛线团一样乱透了。
或许今天走之前的那句话确实是有点过火了。
别人或许只是问一下,没必要发火……那个女孩会不会生气?他们也才认识两天,他还不想那么快就让自己和女孩的关系僵了,万一女孩因为他发火也一气之下不干了呢?那就真的只能自己上去跳芭蕾了……
“为什么你说你自己练的是别的舞?”想起女孩直白的话语似一支利箭呼啸着划破空气戳穿了自己拙劣的谎言,一直以来自以为不透风的高墙泡沫般的破碎。那双凝视着他的眼睛也破开了所有的伪装,直视着他的心底。
那个女孩自己也有毛病吧!没事随便问别人隐私做什么!他烦躁的把头发抓的一团乱。
或许也该改改了,都十六岁了,为什么还怕别人知道他会跳芭蕾后笑他是娘炮。
男孩把头埋进书里,越是想就越头疼,疼的喘不过气,疼的心脏在每一次跳动中都像充满气的气球般几乎炸裂。直到听见开饭的声音,才恋恋不舍的把沉重的头颅从书本上提起。
“来啦——”
他面对着桌上的饭菜蓦然不动,只是僵硬的拿起筷子,无力再牵起手指上的肌肉进行下一步动作,满桌的佳肴也不知该如何下口。
见男孩没有如往日一样的抄起筷子就开始扒饭,他的妈妈有些担忧的看向他。
“怎么啦?没胃口吗?”
“没、没事。”
明明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正放在面前,那些困扰萦绕在脑海,他怎么可能吃得下呢。男孩低下头,装出专心吃饭的样子,不想让妈妈发现自己的异样。
但是,如果一直放在心里的话,自己也好难受。
初一的那节课突然浮现在脑海里,班主任要求一个个同学们上台自我介绍,无非就是介绍自己的兴趣爱好什么的。听见同学们的爱好几乎都是打游戏,看漫画,听音乐的时候心中一喜,整个班上似乎只有他会跳芭蕾。而当他带着几分骄傲的走上讲台,大声说他会跳芭蕾的时候——得到的是一整个教室的哄堂大笑。
“男生跳芭蕾?穿裙子跳吗!”
“你爸妈把你生错性别了吧!”
“恶心死了,真是个娘娘腔!”
诸如此类的这些话,男孩从小听到大,听到耳朵起茧,听到无力反驳。那些话总像高高腾起的海啸淹没高楼的吞没了他,而一个人,没有力量也没有勇气与之相抗争。
他本应明白的,从学芭蕾开始,就一直遭受着同龄男生的排挤,女孩的嘲笑也不在少数。直到他初中毕业,在高中同学面前将自己学芭蕾的事实掩藏起来才终于摆脱了“娘娘腔”的蔑称。
他学芭蕾错了吗?
于是他头也没抬,尽量让自己说话听起来波澜不惊,手却已经不自觉的攥紧,汗水打湿了他紧握着的手掌心。
“妈…对于我跳芭蕾的事,你是怎么看的?”
他从来没有问过妈妈是怎么想他去学芭蕾的。因为从小到大,只要是真的感兴趣的事,妈妈都会尽量的满足,而他也很少顾及他人的目光。
他坚持自己的想法,可别人的否定与“娘娘腔”的标签让男孩开始怀疑。
妈妈也与别人一样,对学芭蕾持反对态度吗?
家长都希望儿子能“像个男孩”,而不是去跳“小家子气”的芭蕾,不是吗?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妈妈只是叹了口气,男孩的头低的几乎快埋在碗里,心肺却高高的悬起,几近窒息。
求你了妈,别否认我。他紧紧闭上眼睛,心中几乎不带任何希望的祈求着。
“我啊……从来都不反对你学芭蕾。即使别人说你是娘娘腔,你也坚持下来了,不是吗。”看见男孩猛的一抬头,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讶与感动,笑容绽放在妈妈带着许些皱纹的嘴角,“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做你自己。”
“我的儿子温柔,善良。丝毫不比那些自以为有男子气概的人逊色啊。”
妈妈的手轻轻的摸着脑袋,那双经历了岁月打磨的铜镜柔柔的映出他的面庞。
男孩点了点头。
回到卧房,眺望窗外。
夕阳不再红得刺目,反倒显得有几分朝气蓬勃,它红得热烈,正孕育着下一个朝阳。
夕阳的余晖落在男孩的眼里,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充盈在心中。
待续
@万籁俱寂